敬愛的太姑婆:
您好!
此刻我摩挲著您留下的搪瓷缸,缺口的搪瓷下裸露出88年前的鐵胎,而缸底水痕正倒映著燕郊徹夜不熄的霓虹星河。
這只搪瓷缸是家族最沉重的傳家寶。1937年秋,您在段甲嶺救治29軍傷員時,用它煮沸染血的繃帶。彈孔貫穿的缸壁結著暗紅藥漬,您臨終前用紅漆在缺口處補了朵梅花,說那是“三河兒女心頭的血痂開出的花”。而今每當我觸碰這朵梅花,指尖便涌起潮白河水徹骨的寒——那年您為掩護傷員轉移,永遠沉眠在結冰的河床。
去年清明在靈山塔下尋訪抗戰(zhàn)遺址,守塔老人指給我看塔身第三層的彈痕。當無人機掠過塔尖拍攝全景時,忽然腦海里浮現(xiàn)神奇的一幕:彈孔陰影與遠處燕達醫(yī)院玻璃幕墻的反光精準重合,恍若當年射向敵人的子彈正洞穿時空,擊碎今日的病痛陰霾。您用過的止血繃帶殘片在博物館展柜里蜷曲如蝶,而窗外潮白河大橋外,正是城市最溫柔的煙火。
太爺爺說您最愛三河的金絲小棗。1937年棗熟時節(jié),日寇縱火焚燒洵河岸邊的棗林,您冒死從火場搶出半筐焦棗分給傷員。去年我在老棗樹遺址參加植樹活動,當新苗根須觸到土層里的炭末時,樹坑突然涌出清泉。水利站叔叔說這是南水北調(diào)滲漏的甘霖——您當年沒能送出的甜,如今正通過地下脈管滋養(yǎng)整座城市。
您繡著“精忠報國”的藥箱背帶,去年被學校當作創(chuàng)作素材改編成舞蹈《紅綢·河》。當我們在潮白河濕地公園演出,綢緞掠過蘆葦蕩的剎那,驚飛的鷺鳥突然排列成陣。最神奇的是謝幕時晚霞如血,對岸通州環(huán)球影城的過山車軌道竟在暮色中幻化成您藥箱的背帶輪廓,霓虹燈恰在“精忠”二字位置迸出金芒。
今夏整理老宅,發(fā)現(xiàn)您沒寄出的訂婚書。泛黃的宣紙上寫著:“待驅盡倭寇,與君共采段甲嶺之霞。”而當我乘坐京唐城際高鐵經(jīng)過段甲嶺,窗外晚霞如焚,時速350公里的車廂里,鄰座一位教授在平板上瀏覽著“抗腫瘤靶向藥突破”的新聞。我突然明白,您當年在戰(zhàn)火中守護的生命火種,此刻正在更廣闊的中華大地上傳遞。
太姑婆,您知道嗎?去年三河檔案館數(shù)字化抗戰(zhàn)檔案,我在《民眾支前登記冊》第47頁找到了您的名字。當指尖劃過掃描儀下“李秀云 女 19歲 醫(yī)護隊”的娟秀字跡時,觸摸屏突然浮現(xiàn)出水波紋,工作人員笑著說這是靜電,可柜臺上您用過的搪瓷缸里,半杯清水正微微震顫——像當年您為傷員擦拭額頭時,顫抖的手捧著的月光。
歷史老師帶我們考證《三河縣志》時發(fā)現(xiàn):1937年潮白河冰層下埋著三十七具百姓遺體。今年河道清淤工程中,施工隊撈出半塊青石碑,刻著“寧”字殘筆。當?shù)匚奈锞謱⑺⒃谛陆ǖ暮推綇V場中央,當兒童滑輪鞋碾過廣場晨露,石縫里竟鉆出星星點點的二月蘭——恰似您白衫上散落的草藥碎花。
傷口結成的梅花終綻放成萬家燈火,沉入河底的月光必會托起新生的太陽。
當搪瓷缸盛滿今宵月色,便是您跨越時空的團圓。太姑婆,這封信,是寫給八十多年前在潮白河畔浴血奮戰(zhàn)的您,也是寫給今日您用生命守護的、燈火璀璨的中國。作為您血脈相連的后人,亦是這段歷史虔誠的讀者,我以筆為旗,讓這薄薄信箋承載我們跨越時空的對話:告訴1937年的您——當年您舍命守護的河山,硝煙散盡,國泰民安,終得所愿;告訴未來的歲月——這條浸染著熱血與犧牲的“來時路”,我們必將銘記于心,代代相傳,永不偏移。
此致
敬禮!
您血脈相連的后人:李雨倫
2025年7月7日
(李雨倫,14歲,河北省三河市第八中學九年級(12)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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