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孟倫國畫《海故鄉(xiāng)》。資料圖
“湳”是一個生僻字,《現(xiàn)代漢語詞典》甚至都不錄入,但歷史上卻被海南人廣泛用作地名。清代“嶺南三大家”之一的屈大均如是說:“‘湳’之稱,惟瓊獨有,他處無之?!蹦敲?,“湳”字地名真是海南獨有嗎?海南人用“湳”字作地名,又有何特別的含義呢?
1.古代海南的“湳”字地名
“湳”字地名,在古代海南是一個獨特的存在。屈大均在《廣東新語》中寫道:“瓊山縣西北二里下田村,有第一水橋,名‘湳一’。又一里有第二水橋,名‘湳二’。又三里,水橋名‘湳茂’。其南十六里有湳渭溪。西南六十里有湳天橋。澄邁有湳滾泉。有湳渚上都、湳濛陂、湳坑陂、湳艷溫泉。定安有湳白江。儋州有湳灘港、湳灘市。萬州有湳陵山、湳陵水。崖州有湳漏嶺、湳西嶺?!疁Q,惟瓊獨有,他處無之。豈以瓊在天下之南,名水多以‘湳’者,其猶曰‘南之水’耶?”
屈大均提到的海南島上關于“湳”的地名,顯然還不夠全面。翻看古籍,還能發(fā)現(xiàn)更多“湳”字地名,在明末清初學者顧炎武所撰的歷史地理著作《天下郡國利病書》中,就提到海南島上有湳侯村、湳鼎村、湳油村、湳呂村、湳凍村、湳略布打村、湳張村、湳軍村、湳莊村、武湳村、湳經村、湳雜村、湳又村、湳濁村、湳鹿村等以“湳”命名的村落。
北宋歷史地理著作《元豐九域志》又有記載:“下臨高州西一百二十里三鄉(xiāng),有湳掃水。下樂會州東南一百六里,二鄉(xiāng),有湳秦水。”“下感恩,州西南二百七十九里,二鄉(xiāng)。有感勞山、湳崖江?!?/p>
明正德《瓊臺志》還有記載:“湳漏嶺,在(崖州)州東五十里,下有湳漏村。”
“湳”字地名主要分布于海南沿海地區(qū)。有意思的是,海南島上通行海南話的萬寧與瓊山、通行儋州話的儋州、通行臨高話的臨高、通行多種方言的崖州(今三亞),歷史上都能找到帶“湳”字的地名。
2.“湳”字地名,為瓊獨有?
明清時期,海南島上分布著很多與“湳”有關的地名。那么,“湳”字地名,只有海南島才有嗎?
“湳”為何意?《康熙字典》如此解釋:“《說文》:西河美稷保東北水?!端涀ⅰ罚簻?,出西河郡美稷縣。又地名,《后漢書·西羌傳》:先零卑湳,叢皆疆富?!?/p>
清代《關中勝跡圖志》有記載:“湳水,在神木縣北套內?!?《大明一統(tǒng)名勝志》也有記載:“南湳在(南昌府)城南,章江之上游也。”《明實錄》還有記載:“(貴州境內)復設古州……湳洞、西山、陽洞十四蠻夷長官司。”
顯然,“湳”字地名并非海南獨有,只不過含義有所不同,海南的“湳”字地名,確實是獨特的存在。
在海南島上,“湳”有特殊含義。清道光《瓊州府志》有這樣的記載:“湳渭溪,在(瓊山)縣南十六里。有二源,一出縣南十五里謝潭,一出縣南二十里蔭潭,合流十余里,東北入南渡江。水清如渭,土人呼水為湳,故名?!惫糯D先朔Q水為“湳”,這是一個土稱謂,很多地方得名“湳”,都是因為當?shù)嘏c水有關。古代海南的“湳”地名,普遍存在于沿海地區(qū),或者存在于河流邊上,這些地方有一個共同的特點,那就是與水有直接的關系。
清康熙《儋州志》的“輿圖”將“湳灘港”寫成“南灘港”。 楊樹供圖
3.“湳”字地名今何在?
帶“湳”字的地名曾普遍存在于海南沿海地區(qū),現(xiàn)在這些地名是否還存在?
成書于南宋中期的地理總志《輿地紀勝》記載:“湳陵水,在萬寧縣西南二里?!睖晁唇裉斓奶柡樱@是海南島東南部的一條大河流,但今名已經不用“湳陵水”。
民國《儋縣志》有記載:“海頭江,導源于黎峒探花嶺之麓,長約三百里,經德慶里老市村、那歷村、紅坎村、新市、湳田村之間?!焙n^江也就是今天海南島西部大河流之一的珠碧江,湳田村位于珠碧江入??谔?,大約在清末到民國期間,當?shù)卦庥鑫烈撸纱舜迓淙諠u衰落,而此時又有外地移民遷到湳田村邊立村,新村莊日益發(fā)展壯大,最終吞并了湳田村,新村莊更加靠近港口,因此得“港”之名,稱“南港村”。
道光《瓊州府志》有載:“感恩縣有湳龍江,一名縣門港。兩岸皆巨石,深不可測?!睋?jù)古籍記載,湳龍江即湳崖江,又稱為雨龍江、九龍江、感恩水,現(xiàn)在則稱“感恩河”,湳龍江、湳崖江之稱謂已經成為久遠的記憶。
清康熙《澄邁縣志》有記載:“澄東自博湳,西至玉抱,七八十里,盡北傅大海?!?博湳是清代時期澄邁縣的一個地名,又稱為“博湳浦”。時至今日,“博湳浦”已經不存在,取而代之的是“撥南村”,如今是??谛阌^(qū)西秀鎮(zhèn)的一個村落。
南宋地理總志《方輿勝覽》有這樣的記載:“白馬井,唐咸通中,命辛、傅、李、趙四將部兵來湳灘。船過海,兵馬渴甚。有白馬嘶啖,以足跑沙,美泉涌出。”湳灘當?shù)赜幸惶幐劭?,曰“湳灘港”,明萬歷《瓊州府志》有記載:“湳灘港,(在儋州)州治西四十里?!睖癁└廴缃袢源嬖冢@是位于儋州西北部沿海的一個小漁港。
據(jù)古方志記載,明清時期瓊山地區(qū)不少橋梁都以“湳”來命名,比如湳茂橋、湳桑橋、湳二橋。經歷百年風雨,這些橋梁已不復存在,這些地名自然也不再存在。
時至今日,海南島上仍使用“湳”作地名已經不多,除了湳灘港,儋州地區(qū)還有湳源村、湳湶村、湳湖村。曾普遍存在于海南沿海地區(qū)的“湳”字地名,大多已湮滅在歷史的塵煙當中。
4.“湳”字地名的演變
為何現(xiàn)在海南島上“湳”字地名已經罕見?有幾大原因。
清光緒《崖州志》有這樣的記載:“南漏嶺,城東五十里。下有南漏村。宋曹泳詩有‘偏宜南漏春朝雨’之句?!贝颂幍哪下X、南漏村,也即上述正德《瓊臺志》記載的湳漏嶺、湳漏村。后來,人們將“湳”改為“南”,這或是為了書寫簡單而簡化,“湳”簡化為“南”,這是“湳”字地名消失不見的一大原因。
在儋州湳灘港附近,現(xiàn)在有一個村落被命名為“南灘村”,此村村民也普遍將“湳灘港”寫作“南灘港”,清康熙《儋州志》中的“輿圖”也將“湳灘港”寫成“南灘港”,由“湳”到“南”,這也是簡化的結果。在??谛阌^(qū)與澄邁老城交界的地方,有一村落名為“撥南村”,在撥南村所在地,歷史上曾被命名為“博湳浦”,從“博湳”到“撥南”,這應是諧音加簡化的結果。
“湳”字地名消失不見的另一大原因,就是當?shù)孛Q已經變更,且與“湳”再無關系。明萬歷《儋州志》有這樣的記載:“東坡塘,在州東二里東坡祠前,灌田一百二十畝。舊名湳慶官田?!闭鐪陆?、湳龍江后來被改稱感恩河一樣,人們用“東坡塘”這一名稱取代“湳慶官田”,新名換舊稱,這些帶“湳”字的地名如此就消失不見了。
清光緒《澄邁縣志》有這樣的記載:“湳忽市,在保義都,今廢?!比纭皽鍪小币粯?,在歷史長河中,海南有很多集市、村落因各種原因而被廢棄,這也是如今“湳”字地名消失不見的一大原因。(楊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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